2008/8/31

遇見古巴

圖、文:朱政騏

(http://www.wretch.cc/blog/chargechu)

台灣古巴後援會編輯部按:作者朱政騏曾任《台灣社會研究季刊》(1988-)助理編輯,目前是台灣大學社會學研究所博士班學生,在香港嶺南大學劉健芝教授介紹下,他 參加了台灣浩然基金會拉丁美洲訪問團(200851日至23日),該團共有四人參與,只有作者是在學學生,其中古巴行程是412日。


(1)
台灣茶在哈瓦那的海關

「先生,可以看一下你的行裏嗎?」一位年輕的女性海關指了指我放在推車前端的行裏箱。

哈瓦那機場的大廳非常乾淨、清爽,人不多,廣告看板也少,只有哈瓦那俱樂部(Havana Club)蘭姆酒和COHIBA雪茄的廣告,以及寫著Viva Cuba!(古巴萬歲)的看板。正當我興奮的跟著看板上文字喃喃地唸著「Viva Cuba」的時候,竟被海關攔了下來。

「糟糕,這趟行程打算拜訪很多單位,帶了一大堆茶葉當禮物,偏偏就放在被點中的那個行裏箱。」我心裡暗忖不妙,還好海關小姐的態度非常友善,笑笑的問我: 「你是來這裡唸書的學生嗎?你的行裏很多喔。」一大箱出門一個月的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另一大箱就是茶葉和資料。我慢慢把行裏打開,一邊想著要怎麼解釋這 一大箱茶葉。「我來拜訪一些朋友,這些是要送給他們的禮物。」箱子打開的剎那,她也嚇了一跳,時間似乎暫停了好幾秒鐘,她才開口說:「很抱歉,這可能要交 給我們長官處理。」

過了一會兒,來了一位大叔,把我帶到旁邊的辦公室,叫我自己打開行裏箱,把東西都拿出來。大約有25罐茶葉、30個銅製書籤和好幾本書。這些東西排在桌上 還真壯觀,讓我聯想到「警方破獲販毒集團」記者會的場面。大叔問我裡面裝的是什麼,我打開一罐茶倒出來自清:「只是茶葉而已,我要送朋友的,而且我之後還 要到其他國家,不會全部留在古巴。」



瓦那午後街景, 沒有流浪漢和乞丐,人民的體格健壯, 精神奕奕。




「不,這樣不行。頂多35罐還可以接受,其他的明天就必須銷毀。」大叔說。

「那我寄放在這裡,等我離境時再拿?」

「明天就銷毀了,等不到你離境。」

大叔態度始終堅定,但也還算和善,一直告訴我「真的沒辦法,我都已經看到了,又不能當作沒看到、不處理啊!現在觀光客越來越多,對於食物、植物一定要嚴格把關,否則古巴的公共衛生和食品安全都可能受到傷害。」



賣花生米的老婆婆,一壯碩,一壯碩太多




「說得好!但我不只是觀光客。我準備要去參加『馬克思與21世紀的挑戰』研討會,我是古巴的朋友,絕對不會傷害古巴的。」我拿出列印的會議資料。

「台灣來的?我知道『中國或台灣,兩個選一個』,台灣人也會來參加這種會?」大叔突然變得有點像朋友,偷偷跟我說:「其實我挺喜歡台灣,台灣的電器相當好。」

電器?古巴不是才剛開放使用個人電腦,而且看大叔的年紀應該對電腦很陌生吧?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指了指電風扇,難道台灣有什麼風扇外銷古巴嗎?

我見大叔態度轉變,立刻告訴他:「我們還有古巴後援會咧!只是還沒正式成立而已。」大叔聽了非常驚訝,直問:「真的嗎?」

後來大叔開始慢慢地把倒在桌上的茶葉抓回罐子裡,蓋起來,對我說:「你走吧!」

「帶著茶葉?」

大叔縮縮脖子,說:「古巴之友。」

我趕緊將行裏重新收拾好,並拿一罐茶葉送他,大叔連忙拒絕,說不用客氣了。我又拿出銅書籤,跟他說剛才外面的那個海關女孩好像很喜歡,請他幫我轉送給她,大叔才收下書籤。

初遇古巴,就有如此特別的遭遇,感受古巴人強烈的集體感──知道自己的工作是為古巴社會把關,所以堅持。但,集體的邊界又不是那麼分明而排外,有共同的語 言、共同的理想,就可以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不再有血緣、膚色的隔閡。我在哈瓦那的第一天,體會到海關大叔的國際主義情感。

(2) 有尊嚴的勞動者

第四屆「馬克思與21世紀的挑戰」國際研討會在哈瓦那會議大樓(Palacio de Convenciones de la Habana)舉行,與會者以拉美國家為主,除了古巴本地人之外,墨西哥、薩爾瓦多、委內瑞拉、巴西、阿根廷都有不少人參加,其次是歐洲和加拿大,亞洲只 有一位印度的發表人,和我們幾位來自香港與台灣。今年適逢切‧格瓦拉(Che Guevara80周年冥誕,因此會議第一天上午的開幕儀式就非常精彩。

大會議場。左前方會議主題看板是金屬材質,沒有寫屆數和年份,可重覆使用,非常「環保」。除了會議名稱,看板上也寫著馬克思的名言:「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

主辦單位準備了幾段格瓦拉身前的影像,包括他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表演說的片段。由於影片沒有翻譯,所以我實際上不知道格瓦拉到底說了什麼。接著是致詞,上台講話的都是女性,唯一的男性是會議負責人何所思(Jesús)教授,再來則穿插演唱了幾首格瓦拉的紀念歌曲。

(
嘉賓演唱歌曲紀念Che,请聽、请看:http://tw.youtube.com/watch?v=tU80ajunkAM;
http://tw.youtube.com/watch?v=Wp6zcW5tNP0)

會議全程同步翻譯,主要是英語、西班牙語雙向翻譯,某些場次還有葡萄牙語、義大利語的翻譯,專業的素質很不錯。不過第一天中午1點一刻左右,翻譯突然停止 了,現場少數需要依賴聽英文翻譯的人立刻面面相覷,有人舉起耳機向主持人反應沒有翻譯,打斷了正在發言的人。原來,午餐時間到,口譯人員準時休息,何所思 教授夫婦與現場能通西語和英語的人,主動坐到我們這些少數完全聽不懂西語的人身旁協助翻譯。沒有一句抱怨或一絲不滿,他們也並非事先安排的工作人員,卻都 那麼自發而自然的互相幫助,這對古巴人來說似乎司空見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幫我翻譯的朋友說:「他們同步口譯是很辛苦的工作,現在不休息,待會兒2點 又要開始下午場次了。」

對於早已將「顧客至上」、「主最大」等教條內化為行為準則的我們,簡直像見證了一場奇蹟。對我們而言,打一份工、做一件差事,是為求三餐溫飽的不得不 然,工作可以杳無樂趣與成就感,因為作一位好員工首先就是要放下尊嚴、拋棄會思考的頭腦(或者只能循著雇主、顧客允許的方向思考)。反正下班之後或工作之 外的時間才是「生活」,只有在短暫的消費時才能變成顧客,因此常常也對同為受雇者的服務人員頤指氣使。

有人必須日以繼夜的拼命超時工作,有人卻連一份簡單的差事都找不到;有人必須毫無尊嚴與樂趣的咬牙勞動,有人卻可以不勞而獲又高高在上;有人孜孜不怠的賣命工作一生也無能力消費什麼,有人卻可以一夕暴富而豪奢放逸的消費。我們所習以為常的,竟是如此荒謬的世界!

在拉美,兩極分化的景象十分鮮明,無論是墨西哥、巴西或瓜地馬拉,五星級旅館旁盡是餐風宿露的乞丐,里約熱內盧高樓華廈與貧民窟混雜的地景,更是令人震撼。相較之下,古巴的成就更加顯得難能可貴。古巴雖然沒有美式民主意義上的「人人平等」,卻擁有更多在生活上的實質平等。

※ 哈瓦那港口的黃昏,七隻海鷗在飛翔。





有尊嚴的工作和生活在古巴是普遍被接受的價值,絕不僅口譯人員不超時工作,其他人會主動互相幫忙而已。第一天會議結束後,我趁著天色尚明的時候跑去著名的 哈瓦那港口,黃昏時好多人在港邊釣魚、玩耍,有人連魚竿都沒有,拉著一條線竟也能釣起魚來。海面上的海鳥與人爭食,一會兒俯衝入海就叼走一條魚,其實,海 鳥並未與人「相爭」,反而更像一起「分享」海中的魚鮮。


垂釣、單手釣、拉竿、游泳,分享魚鮮人和鳥。





我的晚餐在哈瓦那一家餐廳解決,那是一家只收CUC(古巴外匯卷),本地人不會光顧的餐館。在古巴,「豪華」的晚餐仍是以米飯、Yuca(類似地瓜的食物)為主,加上一塊不算大的雞肉、豬肉或魚肉而已。

由於是市中心觀光地區的餐館,用餐中有一對老夫妻帶著一位小女孩到桌邊賣唱,唱的當然多半是觀光客熟悉的「關達拉美拉」(Guantanamera)和我 不知道歌名但又熟悉旋律的歌曲。我放下餐具專心的聽著他們演唱,心中有些難過而坐立難安,心裡感嘆:「在資本主義強襲的浪潮下,即使古巴也有人需要靠帶著 稚童賣唱維生。」

老夫妻一人彈吉他,一人搖沙鈴,歌聲真好。連唱了三首歌之後停了下來,小女孩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角,好像不耐煩吵著要回家了,老太太彎下腰在女孩臉頰上親了又親,摸摸她的頭,小聲的講了幾句悄悄話,接著,老夫妻唱了最後一首歌。


老夫妻走唱、小女孩在後。





本以為一定是小女孩會拿著缽碗到各桌要錢,沒想到竟是老先生自己拿了一個帶柄的木碗走了過來。我激動的站起來和他握手,原來小女孩只是跟著一起出來,並沒 有乞討或要人同情的意思,老夫妻是有尊嚴的賣唱者,拒絕利用小孩來博取同情。我把身上帶出來的CUC扣除飯錢後全都給了他,老先生高興得又跟我握了一回, 我跟他說:「Viva Cuba」(這是我當時唯一會的一句西班牙語),他也回我:「Viva China」。

有尊嚴的工作,工作得有尊嚴,在古巴如此普遍,馬克思所謂「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在此得到最佳的註解。誰要是還將它繼續刻意扭曲或誤解為機械式的「屁股決定腦袋」,那麼,請到古巴走走吧。

(3) 我們都是一家人,玩棒球

將「communist」翻譯成「共產黨」、「共產主義者」,對於在台灣從小耳濡目染各種「反共宣傳教育」的人,很容易會望文生義的聯想到「共產共妻」、 「吃大鍋飯」、「同穿一條內褲」等荒謬又無厘頭的景象。其實「communist」和「community」字根同源,而「community」常被翻譯 為「社區」、「社群」或「共同體」,說白了,在共同體之中就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姊妹)」或「我們都是一家人」。

任何共產主義者都不會要求個人在消費上必須共享,畢竟喜歡香蕉還是芭樂的口味不同,每個人的需要也不盡相同。共產所「共有共享」的「財產」指的是生產資 料,在生產資料共有的共同體中,「各盡其能,各取所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試想在家庭這個小的共同體裡,我們不會向牙牙學語的幼童,或雞皮鶴髮的長者 抱怨其「沒有貢獻」,也不會告誡因病而無法工作的小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共同體中,貢獻與收獲往往不成比例,但既然我們都是一家人,共同生產出來 的財富,當然給最需要的人使用,儘管偶有埋怨,也絕不會要求按勞分配,遑論按佔有財產的比例(股權)分配。

理想的社會本當如此,即便古巴革命近50年來已有許多改變,卻可能仍是當今世上最接近於此理想的國度。

第二天會議結束,我又來到哈瓦那的街上。有一群年輕人在路邊的空地「打棒球」,我心想:「哇!從小就一直是中華隊勁敵的古巴棒球隊,果然和巴西的足球一 樣,是個全民運動,路上就可以看到有人在玩棒球。」(後援會按:今年世界青棒賽台灣中華隊30日提前在七局以313輸給古巴隊)

我走過去想要近一點「刺探軍情」,沒想到他們玩的「棒球」竟然是保特瓶蓋,而用的「球棒」就是一根與掃把差不多粗的小木棒。

「哈囉!我從台灣來的,棒球也很厲害的地方,知道嗎?」我比了比揮棒的姿勢,接著說:「但是你們更行,連這麼小的『球』都打得到。」

我不確定他們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不過看我比手畫腳的模樣,他們都笑了,拿木棒的年輕人對我揮揮手,叫我過去,把木棒交給我。「好在我的運動神經不錯,也還打過一陣子棒球,拿起棒子至少有模有樣。」我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還是不知道自己碰不碰得到「球」。

第一球,揮棒落空;第二球,揮棒落空;第三球……打擊出去,不是打得很遠,但好險沒有直接被三振。沒想到所有人見我終於打到「球」,都跟著一起歡呼,連站在附近公寓陽台的人都加入,對著我們猛揮手。

這可能就是卡斯特羅所謂「體育運動既不是為了獲得榮譽,也不是奪取金牌,而是促進人民的身心健康。」在台灣,如果不是常設球隊的練球,大家總是要組織一場 「友誼賽」,非要爭個輸贏才好玩,似乎少了競爭的投打練習就會覺得無趣。但是我和他們玩了一陣子,沒有分隊,輪流投打,大家說說笑笑,還沒輪到上場的人, 有的自己在旁邊翻跟斗,連我這有語言溝通障礙的外地人也自然的和他們玩在一塊兒。

天色漸暗,「棒球隊」因為已經看不到「球」而解散,我吃了簡單的晚餐後準備搭車返回旅館。「計程車?您要計程車嗎?」兩個看起來大約廿來歲的年輕人問我。

古巴的國營計程車是白色的,照錶收費,不過也有不少私家車在兼當計程車,通常就是這樣站在路邊拉客。我問他們:「到Hotel Palco要多少錢?」

那個子較矮的年輕人說:「12 CUC。」

「太貴了。」我說,因為坐國營計程車大約是10 CUC

「喔,那8 CUC好了。」他主動降價了。高個子的年輕人聽他說只要8 CUC,立刻著急的把他拉到一旁,從高個子的肢體語言看來,彷彿是在責怪他怎麼開價這麼低,見高個子往旅館的方向指了指,又用手像指著地圖一般比畫……要 經過圓環……再左轉、右轉,好遠好遠啊!聽得矮個子年輕人一臉懊惱,不知所措的猛搔頭。

我跟他們說:「就10 CUC吧!如何?」

他們聽了喜出望外,一口答應。哈瓦那果然是個活的汽車博物館,他們的私家計程車外表看起來大約有2030年的歷史吧,手排換檔時還會嘎嘎作響,但他毫不 在意,挺能自得其樂的以簡單的英文一路介紹哈瓦那的風光。「看,那裡是港口,漂亮吧!」、「那裡是以前美國大使館,哈,插滿黑旗。」汽車嘎了一聲,他被嚇 了一跳,自己又哈哈大笑起來。

後來我發現,古巴人對觀光客開的價,通常就是比一般行情價高12成而已,不會把10元的東西開出100元的價,再慢慢來討價還價。

我把這個觀察告訴會議中認識的古巴友人,他說:「我們從學校裡就有告訴大家,古巴現在的經濟非常倚重觀光,所以我們不能為了個人的私利,開高價訛詐觀光 客,否則以後就沒有人要來古巴觀光了。我們對觀光客都很友善。」雖然他的話可能要打些折扣,因為我曾聽過其他朋友對古巴的一些抱怨和批評,但就我自己的經 驗而言,這些話至少不誇張。

儘管距離革命已經將近50年,古巴作為一個共同體的許多習性仍保留了下來。最常聽他們驕傲的說:「我們有免費的醫療和教育,所以不會有人讀不起書,或者生 病沒藥醫。」改革開放的吸引力很大,不過古巴人也非常珍惜這些得來不易的成就,我永遠記得The Power of Community片子裡的一句話:在古巴,你請大家節約用電共度艱難時期,幾乎所有人都會配合;在美國,你若是提出同樣的要求,得到的答案會是「憑什 麼?我有繳電費啊!」

(4) 哈瓦那的麻婆豆腐

偷雞摸狗之一:私賣雪茄,有買沒買,都是朋友。


「平均工資?」哈瓦那唐人街天壇飯店的陶老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的天啊!你果然是知識份子,什麼平均工資、平均工資,古巴不來這一套!你這是知識份子才會問的問題,外行!哈哈,真是外行!」

哈瓦那的唐人街並不長,短短不及1千公尺,是古巴唯一准許私營商家的地區,一樣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看起來和其他地方的唐人街沒什麼兩樣。據說哈瓦那的華區 曾有3萬華人居住於此,但如今看起來卻不怎麼體面,高高的牌樓後方,僅存的戲院已經關門大吉,對面的一排餐館倒是還在營業。

甫走入唐人街,一位身穿旗袍的古巴姑娘就拿著菜單過來招呼:「先生,請問你要點什麼?我們有麻婆豆腐、炒飯炒麵、紅燒豬肉……」

「哇,妳的中文說得真好。」我說。

姑娘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遲疑了一會兒,繼續恢復笑容說:「先生,請問你要點什麼?我們有麻婆豆腐、炒飯炒麵、紅燒豬肉……」一面說著,一面挽起我的手就要將我往店裡拉。

我趕緊婉謝了她的盛情邀約,因為我還想多看看整條街的模樣,怎麼可以在第一家店就「淪陷」了。我繼續往下走,短短的一條街裡,有藥局、餐館還有書報攤,書 攤上賣的仍然是以西班牙文書為主,不過從書的封面有太極、龍、孔子的圖案看得出和中國有關,至於中文的都是些古書,包括道德經和論語。

「歡迎光臨」、「你好」、「晚安」甚至有人對我說:「空巴哇」(日語的「晚安」),一路上中文不絕於耳,但整條唐人街除了我們一行三人之外,沒有其他任何 華人。有些外國光觀客用筷子吃著看似義大利麵的「中國炒麵」,還有人拿著刀叉吃著豬排。街尾最末有一家「天壇飯店」,是古巴友人告訴我們目前僅剩的一家由 華人經營的餐館,不過站在門口的服務生仍是兩位古巴人。

我用中文對他們說:「請問老闆在嗎?」

男服務生一聽,立刻跑進去拉了一位中國青年出來,青年略胖,約莫30出頭歲,見到我們就招呼:「您好!我是這兒的大廚,各位想來點兒什麼?」我們點了幾道菜,飯店的陶老闆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滿臉油光,體型肥胖,彷彿開餐館的華人大多都是這個模樣。

陶老闆是大嗓門,言談中一直暗示或明示他與古巴政府高官的關係良好,也不斷誇耀自己是個「古巴通」,因此當我提及「平均工資」的時候,登時成了「不懂古巴」而被他訕笑的對象。

他說:「平均工資有個屁用,你看他們平均工資很低,以為他們很可憐?其實每一個都多的是偷雞摸狗的生財之道。」

「我知道,他們有免費的醫療和教育,所以工資只是……」


偷雞摸狗之二:算個命,不準,沒事,逗個趣。


「唉唷!共產國家哪個不吃大鍋飯?除了這個之外,你能說出幾個他們的生財之道嗎?就以你這幾天的觀察,喝,知識份子!」陶老闆不等我的話說完就打斷,反倒出了個考題給我。

「呃……賣工廠流出來的雪茄;開私家車當計程車;還有賣唱、賣藝,嗯……還有賣淫吧!我深夜在哈瓦那的街上見過幾個小姐在拉客。」我把所知的「偷雞摸狗」的賺錢方式都說了。

陶老闆滿意的點點頭,說:「不錯嘛!說對了不少,你有沒有碰到拿著格瓦拉硬幣(3披索硬幣)要賣你的騙子啊?」

「有,不過我沒跟他買,後來某位好心的店員送了我一枚。因為我請他找我本地披索,不要找給我CUC,他知道我喜歡那個,就送了我一枚。」

「嗯,還有像我們開餐館的,每天都有人拿雞蛋、雞肉或豬肉來賣,那也是私下的額外收入。」陶老闆補充。

我知道古巴並不完美,但已經有太多人無時不刻想要提醒我們這一點。當你說古巴人大多能免於飢餓,就有人告訴你古巴的性別仍然不平等;當你說古巴的農業全是 有機生產,就有人告訴你古巴的政治不自由;當你說古巴人精神奕奕、體育與生活結合,就有人告訴你古巴有各種偷雞摸狗的事。

一個遍植甘蔗的小島,糧食、工業用品、能源幾乎全部仰賴進口,在蘇聯垮臺後國際間一致認為接下來要倒臺的不是東歐、也不是波蘭,而正是古巴。然而,古巴撐 了過來,在艱難時期古巴人平均每人減少20磅;有將近25%的人口成為營養不良,但是古巴撐下來了。先求溫飽,再談道德,一向就是草野小民的「道德觀」。

帶著陶老闆「在地觀點」對古巴的批評,隔天早上就是會議的最後一天,上午議程結束後,我們一行人就離開Hotel Palco,參加古巴農業與林業技術員協會(Cuban Association of Agricultural and Forestry Technicians, ACTAF)主辦的都市農業參訪團,旅行社一樣是國營的,先預收了後面幾天行程的所有費用。在古巴,信用卡很不普遍,所以繳費時總是要拿著一大疊面額20 CUC慢慢算給對方,說真的,來古巴觀光並不便宜。

上了「中國宇通」的巴士後,中午和其他參加都市農業參訪的團員先會合吃午餐。由於我們四人在議場已經吃過,就只點了飲料。

午餐時一樣有人現場演奏,同團來自加拿大法語區的美女Claudia和翻譯Otto還跳起舞來。午餐結束後,準備啟程,餐廳的服務生卻要向我們四個只點飲料的人收費。

「我們不是已經付過吃飯和住宿的費用了嗎?」

「沒錯,你們的行程包括了午餐。」服務生回答。

「那為什麼我們現在還要付錢呢?」

「因為你們沒有點午餐。」服務生進一步解釋:「午餐包括麵包、三明治、飲料1杯、咖啡1杯和一客冰淇淋。但是你們只點了飲料,沒有點午餐。」

「不能假裝我們點了這些,而我們只喝飲料嗎?」

服務生義正詞嚴的說:「那可不行,你們沒吃,就少算你們四份午餐的錢,那是旅行社之後要退給你們錢;要是算你們有吃,但實際上你們又只喝了飲料,那麼國家就會多付錢給我們,變成我們造假貪污了。」

「所以……我們現在只要把午餐的內容通通吃了,就不用付錢了嗎?」

「沒錯!」過了一會兒,服務生幫我們把所有的三明治、麵包等通通打包,讓我們帶上車。

在古巴用餐,還真是餐餐都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啊!

(5) 從「甘蔗共和國」到「都市農業」


綠地上方的紅色看板queremos que sean como el,意思是: 「我們都希望像Che」(Fidel字小、白色,不明顯許多)


離開哈瓦那向東行,前往聖塔克拉拉(Santa Clara)的路上下起雨來,這幾天全是豔陽高照的大熱天,難得遇到雨水,頓時感覺四周的空氣都清爽了起來。原本酷熱的天氣,配上「中國宇通」巴士的超強 冷氣,下車滿身大汗,上車立刻冰天凍地,往返幾回,忽冷忽熱,身體已經有點不適,還好此時天降甘霖,下起午後雷陣雨。車外不再酷熱,同時請司機大哥把冷氣 調小一點,總算免了車內車外溫差太大之苦,而且下車時還可以聞到淡淡的泥土清香。

古巴的公路算是狀況良好,沒有太多坑坑洞洞,下雨時也不至於泥濘難行。巴士中途停在路邊的販賣部讓大家下車吃點東西、喝些飲料,路邊掛著一幅「古巴五勇 士」的照片和事蹟(可參見後援會古巴通訊第13期),聲援五勇士的巨型看板也掛在革命紀念廣場José MartiChe Guevara像的側面建築上。在古巴,路上可以看到一些政治宣傳的看板與口號,關於Che Guevara最多,其次是古巴國父Marti,偶爾有些卡斯特羅的肖像,最近勞爾的照片開始參一腳。

有人說,這是獨裁者的愚民政策;也有人說,這是為了轉移人民對政治自由的要求,刻意塑造出來的英雄和外部敵人。這種看似放諸四海皆準的分析,當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不過有一位從事都市農業的農民卻反對這種看法。

「政治、政治、政治!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政治,政治無所不在!如果沒有國家的力量,我們絕對做不出這些成果,如果沒有政治的力量,這一切就不可能推行。」農民大哥激動的用西班牙語講了一大堆,透過翻譯,我大概了解他的意思。

原本大家的話題都集中在「從事都市農業的收入多少?」、「這一塊地有幾個人負責?」等問題,我只是好奇的問了:「想知道都市農業作為一種國家政策在推行, 與一般商業推廣的有機農業有沒有什麼差別?」沒想到,站在一旁的農民大哥聽了,既不顧解說員正準備回答,也不管有沒有翻譯的問題,就拉著我激動的用西班牙 文一直對我說。

在冷戰時期,古巴所謂的「傳統農業」是依賴石化燃料和機械化的耕作,並且也大量使用化學肥料,全國可耕地面積中有63%為國有農場,其中甘蔗的種植面積為 糧食作物的三倍多,可以說古巴就是一個甘蔗島、「甘蔗共和國」。由於耕作方式及糧食無法自給自足,所以當時古巴十分仰賴蘇聯的「照顧」。當蘇聯解體後,古 巴立刻陷入嚴重的經濟與糧食危機,於是古巴政府將41.2%的國有農場改為2000多個合作社,並釋出17萬公頃的土地給個體農戶。

都市農業其實早在1970年代即已開始推廣,利用這些都市裡的閒置空地進行耕作,主要以種植蔬菜為主,土地為國家所有,只有從事農業耕作才能擁有土地的使 用權。此外,都市農業最大的困難在於水源取得,所以政府也幫忙解決水的問題,不論是以水車運送,就是輔導採用統一的集水器和灑水設備。同時,鼓勵街坊成立 合作社,人數從12百人到3040人不等,大家分工合作,從生產、加工、銷售和設備維修都由合作社成員負責。因此,生產所得除了每一戶自己食用之外, 利潤的分配有80%歸勞動者所有,15%為政府稅收,另外5%則用於設備的維修等。

藉著這種化整為零的耕作方式,古巴不但擺脫了對化肥、石化燃料和大型農耕機械的依賴,全島皆為「有機生產」,目前都市農業可提供古巴60%的蔬菜消費,也 供應都市居民50%的熱量需求。並且從事都市農業的農民對自己的收入也很滿意,每個月可以有8001500披索不等(有資料上的數字是更多,但訪問的結 果是如此,不知是否農民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實際所得,所以故意說少一點)。

雖然表像上是化整為零,不過觀察許多都市農園的耕作、集水、除蟲和堆肥的方式之後可以發現幾個相同的模式,原來是政府透過像ACTAF這類的組織進行技術 輔導;每個鄰里合作社幾乎都有一個小型的器材維修站,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真的是「政治無所不在」,或者說「政治為人民服務」也許更貼切。

「不是社會主義,就是野蠻!」如果沒有維持社會主義的體制,很可能取代政治宣傳看板的是各式各樣的商業廣告,不斷的告訴你「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消費 者至上(但從不談大多數人必須先成為無尊嚴的生產者,才可有能力消費)」,這些難道不是另一種「政治宣傳」嗎?有成千成萬民眾自願組成合作社的古巴,民眾 實質參與公共事務和自治自理的經驗,會比人人自掃門前雪的台灣少嗎?不可否認,古巴仍有許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不過相形之下,我們憑什麼站在「民主」的制高 點批評古巴是獨裁、不民主呢?

吃了一個三明治又喝了一杯果汁,天氣放晴了,走出販賣部小店的門口,回頭看一看那幅五勇士像,再回想那位農民大哥的話,這種「政治宣傳」好像比充斥四周的廣告要親切多了。


現在,革命的政治;比商業的政治,可親。







(6) 古巴的夜生活,百年的砲聲:巧遇800位中國學生在哈瓦那學習西語一年…


夕陽西下,今晚九時,百年砲聲再次作響如昔:夜生活,開始…

轟!

每晚九點,在哈瓦那港口附近都會聽到一響轟隆的砲聲,原本不明究理以為那是對準邁阿密的方位,在「向美國示威」。直到親自去了莫羅─卡瓦尼亞城堡看過「開砲儀式」之後,才知道這個傳統已經延續了百年有餘。

位於哈瓦那港邊大道東端的一座臨海小山上(與著名的耶穌雕像同側),佔地11公頃,是美洲最古老、規模最大和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防禦性建築之一。城堡裡現在 有餐廳、商店和一間小型的格瓦拉博物館,傍晚六點以後入場,觀光客須購買6CUC的門票,白天門票只要4CUC,為什麼晚上入場門票要多2CUC?就是因 為晚上九點有開砲儀式的表演。

逛了一下格瓦拉博物館,裡面就有三台照相機,加上聖塔克拉拉紀念館裡的收藏,可知格瓦拉對攝影的喜愛。城裡的地面上放著一堆一堆的「砲彈」,還有數門砲 管,從博物館出來發現外面的人變多了,也有一些小販進來擺攤,賣些手工的小玩藝兒和草鞋、衣服等。同行某位愛好杯中物的友人,買了一杯古巴著名的調酒莫希 多(Mojito),是用新鮮薄荷葉加上砂糖、檸檬汁、冰塊、蘇打水和蘭姆酒調製而成,我嚐了一口,味道非常清爽。

天色已暗,城裡的人也越來越多。值得一提的是,我們正好巧遇一群來自中國大陸的西班牙語學系的大學生(本科生),他們說今年有800位來自中國的西語系學 生來古巴完成大學第一年的課程,明年還會增加到1000名,機票和食宿已包含在學費裡,由兩方政府吸收,學生不必另外付費。古巴老師帶著一大群中國學生來 看開砲儀式,他們比照本地居民,不需要買門票,學生們也是第一次來看儀式,嘰嘰喳喳,興奮非常。

八點半左右,城裡的燈光全部關閉,點起地上一處處的火炬。接著,約一個班的

隊伍以整齊的步伐進場,身著西班牙殖民時代的白色軍服。我納悶:「如果是向美國示威的開砲,怎麼會穿著殖民時代的服裝?」

其實「莫羅城」是西班牙國王下令築於16世紀,至18世紀才又建造了「卡瓦尼亞城」,兩城相連,抵禦當時來自英、荷等國的海盜,從那時起,每晚九點皆會鳴 砲,提醒民眾城門即將關閉。革命後的古巴,向來與各國友好,反而是美國對其長期禁運封鎖,甚至暗殺顛覆社會主義政權,所以古巴不僅實質上從未主動挑釁美 國,連這種開砲的象徵儀式也不然。

轟隆一聲,砲彈擊發,黑暗中除了火炬,就是密密麻麻的閃光燈此起彼落,看來這個古老的習俗,現在也成古巴重要的觀光資源了。

在哈瓦那,或者說在古巴各地,夜生活都非常的驚彩豐富。我在古巴去過兩次酒吧,一次在哈瓦那,門票要5CUC,舞台上各色燈光四射,台下昏暗,觀光客較 多,但本地人也不少,很多人隨著台上的現場演奏起舞,感覺比較像舞廳。另一次則在Sancti Spiritus(古巴中部)的一個小鎮,當天據說是為了慶祝鎮上獲得「整潔績優」之類的表彰,晚上一大群居民聚集在廣場上演奏音樂和跳舞。古巴當地的翻 譯Otto說:「管他是什麼原因,反正就是找機會聽音樂、跳舞!」整個小鎮的夜晚是熱鬧的,我們後來找了一間酒吧坐下,喝著蘭姆酒加可樂或汽水的「自由古 巴」(Cuba libre)──這是1898年美西戰爭後,古巴於1902年獨立建國,美軍為慶祝古巴獲得「自由」,把可口可樂加入蘭姆酒中飲用,現在卻成為古巴最簡 單、最普遍的調酒。

聽著音樂,一位古巴的老先生來邀請與我們同行的非裔美國女生Maria跳舞,老先生乾乾瘦瘦但是精力十足,跳完一首接一首,不亦樂乎。過了一會兒,沒想到 有一位約莫50多歲的女士,走過來邀我共舞。「是我嗎?」反而是我有點驚訝而害羞得不知所措,唉,在習慣男生主動、女生被動的文化下生活久了,一時之間還 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就很矬的跟著跳起四肢非常不協調的舞步。

古巴男女之間平等而自由的交往、互動,這種氛圍,或許比很多地方都來得開放吧。


夕陽,月亮,太陽,無限美好:奮鬥的朋友有福了,歡迎來古巴。


『我們不會背叛所有戰鬥中犧牲的先輩』

--- 在聖地亞哥突襲蒙卡達和巴亞莫兵營55週年紀念日大會上的演說  

勞爾·卡斯特羅  

2008726

(英譯:《格拉瑪》報, Granma Internationalism http://www.granma.cubaweb.cu/2008/07/27/nacional/artic22.html)  

(中譯:青年共產主義者 http://redland.blog.hexun.com/21485656_d.html)


聖地亞哥的女人和男人:  

同胞們:  

對一個國家的生命來說,五十五年是一個不長的時期,但用來證明七月二十六日是古巴歷史新時期的開始已經足夠。  

在菲德爾同樣在這裡紀念突襲蒙卡達兵營20週年的演說中,他重溫了傑出的共產黨領導人,同樣也是一位卓越知識分子的魯文·馬丁內斯·比列納(Ruben·Martinez·Villena)下面這些燃燒我們激情的詩句: 

 

我們需要一場戰鬥 去消滅惡棍  

去完成革命的工作  

去為暴行下的死者復仇  

去消滅頑固的殖民主義無賴  

然後那些無奈的結局,那些努力和飢餓,  

那些傷者和死者 才不會白費  

然後共和國可以保護自己!  

去完成馬蒂大理石的夢  

我們的孩子才不用跪地乞求  

但父輩為我們奮鬥來的國家在殖民者腳下。  

然後菲德爾這樣總結說:  

然後菲德爾這樣總結說: 「魯文:七月二十六日就是你要的戰鬥。」

自從1973年那場值得紀念的盛會之後,我們古巴人經歷了數不清的困難和黑暗。而正是人民堅持自己立場無比堅定的決心和對勝利的堅定信念使我們可以懷著驕傲和樂觀慶祝這次新的週年紀念。  

報紙《格拉瑪》有足夠的主動精神,前幾天他們就開始複製那份講稿,並將其分為十五個部分。自從革命領袖那天進行闡述之後,我們更詳細地講述突襲蒙卡達兵營的背景,原因,條件和結果就變得那麼重要。  



图为年轻时的劳尔·卡斯特罗(左)与切·格瓦拉在一起



年輕時的勞爾·卡斯特羅與切·格瓦拉在游緊戰爭期間

那場演說不僅提供了對過去的那些日子特殊的透徹分析,同樣提供了對未來會有的嚴酷現實精確而清晰的預計。  

1973年一個類似今天的日子,菲德爾斷言,拉美人民唯一解救自己的方法就是聯合起來並消除帝國主義對他們的支配,因為只有那樣他們才能在人類共同體中佔據自己應有的位置。  

至於提到我們的處境,他說道:  

「只有那樣,我們面對未來二十五年將會增加到六億的人口所帶來的龐雜的經濟、社會、人權和食物問題時,才能有足夠的能力去解決它們。只有那樣,我們才能參與到將會影響未來生活的科學和技術革命中去。只有那樣,我們才能自由。」  

後來,他警告道:  

「……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奢侈和浪費正在耗竭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源,比如價格正在不可思議地飛漲的石油。」。  

這些似乎今天剛剛說過的話,他在35年前就說過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兄弟國家阿爾及利亞的總統,古巴親密的朋友阿卜杜勒-阿齊茲·布特弗利卡 (Abdelaziz Bouteflika) 會在正式場合說:  

「我們非常榮幸能夠和菲德爾同志成為朋友,他從來沒有讓我們失望。菲德爾有著令人驚奇的能力,他可以去未來旅遊,然後回到現在並解釋未來所有的東西。」  

自從那個七月二十六日之後,五十五年已經過去了。1953年不僅證明奧連特(Oriente),特別是聖地亞哥和巴亞莫的決定是對的,它同樣重新開 始了那時還未完成的古巴革命。在這片孟此(mambises,貌似是瑪努埃爾‧那瓦羅‧魯納《孟此的詩》(Los poemas mambises)中讚揚的偉大愛國者——譯者注)和反叛者的不屈土地上,就像在全古巴島,我們人民光榮的愛國革命傳統仍然活著。  

1959年的最開端,這個國家就開始下大力氣去發展今天這個國家35%的人口所居住的東部,然而,與國家的其他部分相比東部仍然落後。特殊時期 (指古巴在蘇東劇變後的「和平階段的特殊時期」,此時古巴各方面都遇到了很大的困難——譯者注)和自然災害曾以特殊的力量襲擊這裡。這妨礙了我們以更快的 速度前進。  

我們知道還有大量需要解決的問題,它們其中的很多鬱結在人民心頭。然而,我們需要注意到的是,最近我國又運送到東部的有限資源可以被迅速地善加利用。  

其中的一個例子是,各種有益於修養和舒適生活、提高人民生活質量的設施的修繕。  

在聖地亞哥去年開始的一個對人民有著特殊意義的工作正在很好地進行:導水渠的擴展和重修。這個長期困擾著我們也十分嚴重的問題肯定會在2010年前解決,屆時整個城市將會有全天供水的保障。  

之後,2011年前,El Cobre城和El Cristo城的導水渠修繕——那裡,同樣的,人們也將會有全天供水的保障——與從Carlos Manuel de Céspedes水庫直到Gilberts 15.6英里的輸水管道工程都將會完成。這將保障嚴重乾旱時另外的水源。  

截至目前,231.2英里的主水網管道和370.6英里的次水網管道已經完工。這大約完成了應建工程的三分之一;不過,它已經使超過2.6萬戶,大約11.1萬聖地亞哥人受益。  

除此以外,15.3英里的主輸水管道已經完工,即整個工程的17%。同樣的,Quintero Uno的水資源淨化工廠會很快完工。這將會提高水資源供應的質量。  

這項工程所需要的設施是可以得到的。現在,因為大部分的工程要在城市內完成,所以為了使它功能達到最大,應該安排一個備用預案,這樣就能使人們的不便降到最低。這個備用預案就是打開水渠,停止管道的使用,並在該預案測試成功後恢復供水。  

我們將要檢查工程完成的時間表,這項工作將由那些和與這項工程有關的自然人簽署合同的負責人每月完成。他們是,建設部長菲德爾·菲格羅阿 (Fidel Figueroa),水利委員會主席雷奈·梅莎(Rene Mesa),以及該省的人民政權代表大會執行委員會主席羅蘭多·耶羅(Rolando Yero)。  

這項工作不僅在這裡進行,還在奧爾金(Holguín), 巴拉科阿(Baracoa),圖納斯(Tunas)和其他東部省,在國家的首都哈瓦那,在卡馬圭(Camaguey)和其他中西部地區的導水渠中進行,為了這個目標27支隊伍正在奮力工作。  

我有一點忠告:要分配的水越多,就有更大要求去節約它。水是對任何事情都是不可或缺的寶貴資源,我們應該理性地加以利用。  

同樣,道路的重建同樣迫切需要我們的努力工作,因為「諾埃爾」(NOEL)颶風損壞了其中的一大部分。還有很多需要做的工作,儘管我們只有有限的資 源,但我們在東部省份和卡馬圭(CAMAGUEY)省建好了2218.7英里的土路和混凝土路,同樣修復了受影響的75英里的鐵路,也包括大多數的橋樑及 其主要附屬工程。  

同樣的,橫穿這個國家的調水系統建設工作正在進行中,這將允許我們將水從一個省運送到另一個省當中。我們媒體正在報道這件事情,這使之得到了關注。  

我將只提到在奧爾金(Holguín)所謂的東-西調水系統,這工程正在以很好的速度進行。這項工程的第一階段馬上就可以完成。這將使得對省會和其他地區的水資源供應成為可能,因為工程包括水管道的重建。  

這項工程的施工隊擁有必要的設備。除此之外,重聚乙烯的產量已隨著奧爾金(Holguín)和哈瓦那(Havana)的工廠的建設而大大提高,這都將為謝戈德阿維拉省(Ciego de Avila)幾年前已經建好的工廠增加產量。  

我們還有一項正在執行的巨大投資,不僅涉及現在而且關係到將來。這項工程對於我們這樣一個狹長的島國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在我們這裡降雨很快流入大海中,所以我們經常遭受嚴重的旱災,但我們可以使用山區和廣大地道以及其他地方的水資源來減輕我們的受害程度。  

這樣的預防措施將會被所有人,尤其是下一代讚賞,因為他們將會生活在一個飲水資源更加匱乏並更加昂貴的時代。  

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現在預言將來的戰爭將會因為不可替代的自然資源的儲備而發動。而現在,戰爭正因為石油而發動。  

一個在與委內瑞拉的石化工業合作計劃中的新投資中的特殊之處是:石油精煉工業的發展、肥料產量的增加以及人造樹脂如所謂的PVC製造業的發展。這與其他物品一起被用於石油房屋的建設。實際上,100個這樣的房屋正在我們所在這個城市的La Risueña社區建造。它們與在西恩富戈斯(Cienfuegos)建造的用於測試石油房屋在我們環境狀況中可行性的樣品很類似。  

同時,另一個重要的進展正在進行——在一些和我們自己公司的例子中以及在其他一些與國外公司合作的例子中——在鎳礦、水泥和其他的採礦業的地區中。 這當中的許多工作將會在這裡,聖地亞哥,以及其他一些東部省區進行,雖然它們在全國各個地區都有分佈。例如,「兄弟迪亞斯」(Hermanos Diaz)石油精煉廠計劃發展成為超過其現在規模兩倍的企業,屆時它將成為能夠向我國整個東部地區供應石油的工廠。  

正如我們去年711日在國務委員會上所說的,我們正在對那些地區現存的資源進行不尋常的投資開發,這可以在短期內給予我們回報。我們應該試圖尋找投資者、設計者和建設工人之間可能的最好平衡,以便實現最佳效率並完成已通過的時間表上的每一項工作。  

我們必須牢記,我們生活在真實的世界性危機當中,這危機不僅包括經濟方面的,還與氣候變化,能源的不合理利用以及很多其他問題相關。  

這樣的情形影響著每一個國家,但對於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民來說更有重大的影響。國際機構已發出了強烈預警。比如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總幹事,他曾經訪問過古巴,發表了勇敢的譴責並為糧食危機無法預計的後果提供了翔實的佐證。  

同時,從富國的領導人和跨國公司在這場危機面前的消極作為我們可以看出,他們的態度不僅自私不負責任,而且是自殺性的,因為我們窮人和他們一同生活在這個地球上,不管他們是否喜歡這個事實。  

幾天前,儘管世界銀行——這個沒有人會說它反對資本主義的組織——的行長向工業化國家施壓,希望它們參與到問題的解決中來。但,行長的話被別人當作 了耳旁風,儘管他僅僅要求富國們向聯合國糧食計劃貢獻可笑的五億美元。世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一同陳述了美國擴大生物燃料使用範圍的政策造成糧食問題的嚴重情況。  

我們人民中的大多數已經擁有了足夠充實的知識和足夠成熟的品格去瞭解這些簡單卻不可忽視的現實。但其他人卻頑固地在這些世界性問題面前閉上了眼睛。  

我重複一下,革命已經完成,但必須繼續。革命必須繼續去做它能力範圍內的所有事情,使得當前國際危機對人民的不可避免的影響降到最小。然而,我們仍需要及時地向我們的人民解釋這些困難,以便我們能夠更好地為面對它們做好準備。我們必須習慣於接受並不那麼美妙的消息。  

從給《社會安全法案》初步草稿提的建議中收集到的觀點我們可以看出,繼續提供關於這個戰略性重要的問題的信息是必要的。  

與所有工人一同研究並商議的進程將從九月開始,即在法案十二月被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採納之前進行。這項進程對清晰所有疑惑有著積極的意義,同時將給所有的希望加入討論的志願者提供機會。  

每個人的觀點都將會被注意地傾聽,不管他們的觀點與大多數人是否一致,就像我們對去年七月二十六日演講的反饋進程中表達出來的觀點所做的那樣。我們不希望遇到這個或其他事物上經常是虛構的「無異議」。  

然而,我們不應該忘記在1953年,就是我們突襲這裡和巴亞莫兵營的那一年,古巴的平均壽命為59歲,幾乎比現在少了20歲。這就意味著現在我們比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區的人們平均多活5年,就像我曾在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上所說的那樣。我們不會忘記過去的那些事:在蔗糖淡季人們就沒有工作,失業的人總是排著長隊;因為無法支付租金,農民們被趕出他們耕種的土地,工人們被趕出他們的房屋。我們不會忘記乞求施捨的飢餓兒童的悲慘景象,他們無法就醫,也無法 上學。  

數以千計的同胞,包括在蒙卡達和巴亞莫犧牲的烈士,將他們的生命奉獻給了終結菲德爾在《歷史將宣判我無罪》中總結的所有不公平。對革命前幾乎持續了一個世紀的貧窮和不平等的回憶總是最適當不過,尤其是在71%的古巴人於195911日之後出生的情況下的今天。  


勞爾·卡斯特羅(前)、菲德爾·卡斯特羅(右二)和切·格瓦拉(左二)等1958年開展游擊戰爭時拍攝的照片。



我們還有許多希望人民能夠享用的東西,儘管我們今天的現實與那時革命見證的現實已大大不同。我記得在特殊時期(與前文的「和平階段的特殊時期」同意 ——譯者注),一個拉美工會的領導人向他的古巴同事發表演說時說:「你們可能有許多問題,但我知道我的祖國和這片大陸的大部分,還有我自己,將會給你們一 個忠告:珍惜你們所擁有的!」  

雖然我們有著解決所有問題的強烈願望,但我們不能使用我們並不擁有的東西。而為了最好地利用我們所擁有的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節約所有東西,排在最前面的就是燃料。  

我將重複革命領袖於35年前一個類似今天的日子在同一個講壇上所說過的話,因為我認為這些話永遠正確。他說:  

「作為一個貧窮、資源匱乏而便於開發的國家,古巴必須努力工作才能在這個大多數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的世界中掙得活路……就物質生活而言,我們人民的目標不能太遠大。」然後他又說: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我們的目標是提升經濟和人力資源的最大利用效率,並認真地注意我們的開支和消費。同樣,我們有信心糾正我們因理想主義而在經濟管理方面犯下的錯誤。」  

最近,關於國有空閒土地的出租和發放教授專家工資的法令(指714日古巴取消平均工資制,718日,古巴政府宣佈實行土地承包制,見http://news.xinhuanet.com/video/2008-07/21/content_8739228.htm——譯者注)已經發佈。這兩項法令都得到了人民充分的支持。  

同樣的,一年前我在卡馬圭(Camaguey)談到過一個經驗,那就是,從生產商到食品雜貨店,牛奶的直接運送正在以很好的速度發展。  

去年的630日,在5361個食品雜貨店中註冊的消費者,佔全國154個市可以實現這一進程的消費者中的49%,正在這樣接收牛奶。實際上,今年的前六個月,有五千二百萬公升的牛奶通過這種途徑銷售掉。  

因此,我們節約了價值超過235萬美元的1800噸燃料。這樣的燃料節約會隨著牛奶直接運送進程的擴展而增加。  

我們正在努力提高貨運的組織性,因為它是一個足夠可以提供20%的燃料節約的工作。  

除此之外,另一個經驗是在目前技術水平下16個城市當中為了能源節約而集中交通運輸量的地鐵,除非那些交通工具型號或者它們要做工作的性質會導致不合理出現的地方。結果表明這項工作可以和現在進行的貨運的30%一起完成。我們將以一個能夠保證它的嚴謹應用並防止這個想法的停止的速度,來繼續這份經驗,當然,我們必須去面對某些人無用的反對。  

在經濟的關鍵部分我們已經取得了進步。石油產品計劃正在一步步地完成,儘管我們都知道它還遠遠無法滿足我們的需求。同樣的,它的一部分在我們與外國公司合辦的企業中生產,我們需要外國公司的資金來購買目前高油價下我們需要的材料。  

旅遊業恢復的進步也是有目共睹的。截至625日,接近130.9萬的遊客到達我國,這意味著較去年同期增長了14.8%。而且有些十分重要的事情:為收入這些美元而支出的款項已經減少了。  

同樣的,我們繼續與其它國家的合作。今年的十一月,這座城市將成為第三屆古巴-加勒比共同體峰會(Cuba-CARICOM Summit)的會場。屆時將會有我們與加勒比共同體的各個國家進行更為廣泛的交流。我們可以肯定,聖地亞哥人必定會成為絕佳的東道主。  

我們同樣已經決定,在我們這個英雄的城市,我們將慶祝一個極不平凡的日子:革命五十週年紀念日。過去,現在和永遠:聖地亞哥就是聖地亞哥!  

在生產發展的同時,我們將繼續關注國家的防禦問題,不管美國下一屆總統選舉結果將會如何。  

我們的國家的防禦準備正順利進行。200711月我們在國家中西部地區的「蒙卡達」軍事演習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結果。本來要在去年七月在東部地區進行這場演習,然而為了避免與劇烈降雨後的重建工作相衝突,它被推遲到去年年底進行。  

另一方面,叉葉樹(caguairan)行動繼續順利進行。這使我們有能力顯著地提升預備役軍人的素質,而他們可以補充正規軍和民兵的數額。  

同時,我們繼續進行防禦國家的工程。軍事活動設施的工程調整,武器和其他軍事硬件的升級以及對於官員的提拔和培訓都要繼續。今年有超過兩千名官員畢業,這是近十年來最高的數字。  

同時,便於卓越地與困苦戰鬥的情形正在形成,在11月,我們將會進行「堡壘2008(Bastion 2008)軍事演習。  

所有的同志:  

當我們想像50年之後的情形時,我們會覺得那可能還是一件相當遙遠的事情;但是,當我回望這過去的55年時,我感覺它們逝去地相當得快。  

當我們突襲蒙卡達時,我們中沒有一個人會想到今天能夠到達這裡;當執行著總司令的命令我們於195911日——正好是突襲蒙卡達55個月零5 天之後——勝利地進入這信念支撐的堡壘時,我們仍沒有這樣的夢。我們那時大多是二三十歲,甚至更小一些,而半個世紀對我們而言像是一千年。但如果說我們已經深深地明白了什麼,那就是「逝者如斯夫」以及因懶惰和猶豫讓時間白白流走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行這兩條至理。我們必須利用每分每秒的時間,並從所有的經歷 ——也包括我們的錯誤,因為如果它們被嚴肅地分析,它們將教會我們許多——中學到一些。  

我們需要繼續與人民,尤其是工人,懷著同樣的清晰和信心分析我們最主要的問題和任務。我們需要尋求最佳的解決方案,而不管那些在國外,企圖從這樣的辯論中取利的人會怎麼說。遲早會真相昭彰。  

我們需要繼續關心,鍛煉並傾聽我們的年輕人,這樣他們就可以懷著我們「古巴五英雄」(指「五人間諜案」中被美方扣押的五名古巴人,報紙《格拉瑪》的網站上有專題介紹,英文版的在http://www.granma.cu/miami5/ingles/index.html—— 譯者注)的決心、信心和忠誠去工作。我們可以意識到我們要求年輕人所擁有的高度責任感和奉獻精神在他們身上的存在,而且我們相信,他們與毫不猶豫地跟在 1868的塞斯佩德斯(Céspedes)、1895的馬蒂以及1953的菲德爾後面的那些人擁有相同的精神,他們將會配的上他們所在的歷史時刻,相同的困難和榮耀。  

我們將永遠不會忘記這是人民有、人民享、人民治(of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and by the people)的社會主義革命。我們將不會背叛在聖地亞哥和巴亞莫,以及其他所有戰鬥中犧牲的先輩們。  

在那場突襲之後的日子裡,兵營周圍血流成河,從土牢到地下室,甚至到我曾被關押一夜數小時的那個房屋的陽台頂上——他們把我從我被捕的聖路易斯(San Luis)帶到了這裡。我將永遠不會忘記佈滿陽台頂上我的同志們已然凝固的熱血,那是一幅可怖的畫面。  

那可怕的場景,那對偉大的Guillermón Moncada名字的褻瀆,只能在目前在這裡學習的數萬名孩子的歡笑和快樂中漸漸遠去。這是變為學校的巴蒂斯塔政權兵營最開始一批中的一個。這是從獨立戰 爭到現在,我們全體人民的工作以及那些為相同理想而獻身的先烈的犧牲所得來的勝利果實中的一部分,在古巴,也是在履行我們國際主義者的責任。  

我們今天的戰役和1953726日開始的一樣。它只在新的背景中以更高的水平進行,現在它是為保護這半個世紀來得到的勝利成果而進行。  

我們現在面對的敵人要比固守在這座軍營和巴亞莫圍牆後面的暴政士兵強大得多。但人民的力量同樣得到了驚人的增長,這歸功於他們的革命團結、組織性、道德和教養。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同樣有著更充分的理由犧牲我們的生命。  

五十五年前,一群革命者對統治者的極樂之地發動了猛攻。我們就是那時起受到這個決定的激勵,那是從墮落中解放我們土地並完成馬蒂的為人民爭得正義的目標的決定。

以這個島上所有愛國者的名義,從這英雄之地聖地亞哥,革命誕生之地,我們將這五十五週年紀念日奉獻給您,菲德爾,而且我們要向你說:  

我們需要繼續魯文要求的,以及你在七月二十六日開始的戰鬥!  

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革命萬歲!  

自由古巴萬歲!

2008/8/21

「社會主義是要活出人類真正的道德價值」

專訪:切.格瓦拉兒子卡美路.格瓦拉

訪問者: 張翠容
2008年08月02日

(http://chuiyung.blogspirit.com/archive/2008/08/02/%E5%88%87%E6%A0%BC%E7%93%A6%E6%8B%89%E4%B9%8B%E5%AD%90%E8%88%87%E7%88%B6%E8%A6%AA%E7%9A%84%E5%BD%B1%E5%AD%90.html)

[本文標題是本網誌所撰;原題為「切格瓦拉之子與父親的影子」。]

近日有傳聞指俄羅斯在古巴部署戰機,以報復美國企圖在亞洲設立反導彈防禦系統,這令人聯想到一九六二年古巴導彈危機,而古巴也因此一再成為國際傳媒焦點。

事實上,近年有關古巴的新聞並沒有停止過,從領導人卡斯特羅退休到其弟勞爾上台,古巴的發展方向在拉美政治版圖中舉足輕重。當年革命英雄偶像切.格 瓦拉以古巴作為社會主義實驗的第一站,而他的後人亦一直以古巴為家,他們怎樣看待古巴的過去與未來,對古巴民眾不無影響。我在古巴採訪期間,有機會與切. 格瓦拉大兒子卡美路.格瓦拉(Camilo Guevara)進行了長達三小時的訪談,本文為訪談的撮要。

二零零四年,古巴政府在首都哈瓦那成立了「切.格瓦拉研究中心」,切.格瓦拉的太太與子女成為該中心的負責人,分別主理不同的工作。

「切.格瓦拉研究中心」成立的目的,乃是要讓切.格瓦拉的理想更廣為人所熟知。但,當古巴正處於如火如荼的改革裡,有人開始懷疑,這是否與切.格瓦拉當年為古巴灑熱血的理想越走越遠?又,切.格瓦拉的後人怎麼看待這次的經濟改革?


作為全國景仰的革命家後代,切.格瓦拉的大兒子卡美路卻出奇地樸素與隨和。

他把金黃的頭髮束起了一條辮子,身穿著有點破舊的T恤和一條松身長褲,五官則帶著父親的影子,特別是銳利的眼睛,好像可以把什麼都看穿透。

今年四十六歲的卡美路為人一直低調,很少接受媒體的採訪,但他見到我專程來訪時,卻沒有拒我於千里之外,倒爽快地點頭答允,而且沒有要求我先申請什 麼許可證,中心的守衛都指他個人十分友善,對下屬平等看待。由於當天我請了一位俄羅斯友人幫忙翻譯,湊巧卡美路又曾在莫斯科念過書,我們的話題就從前蘇聯 共產政權倒台談起,以下是專訪摘要:

你在前蘇聯念大學法律課程,有否目擊該國社會主義崩潰的過程?

沒有,我是在前蘇聯倒台前夕回到古巴的,不過,當我還在莫斯科的時候,已感到風雨欲來,但這不足以令整個制度就這樣塌下,如果沒有美國在背後推波助瀾的話。

即使沒有美國,你認為俄羅斯人仍會支持社會主義嗎?

無可否認,蘇聯的社會主義千瘡百孔,而當時的蘇聯政府也有計劃進行改革,我認為應該給他們治理「疾病」的機會,而不是一夜間把所有東西都推翻了,致使現在的俄羅斯價值真空,十分混亂。

那麼,你又如何看待古巴的社會主義前景?勞爾的改革又是否有可能成功或失敗?又或甚至改寫古巴的社會主義歷史?

沒錯,現在在古巴,人人都說改革,期待轉變,但這都是在社會主義的框架下進行。我們的社會目標還是沒有變,就是改善物質生活之餘不會放棄人本價值。我們要改的是方式,而不是主調。

那是你父親當年許下的承諾?

這是一九五九年革命成功的原因,古巴不是沒有嘗試過資本主義。事實上,古巴人都是從資本主義走過來的,深知資本主義絕不是人類的出路,那麼,古巴又怎會走上回頭路?

但,中國那一套社會主義是否值得古巴來參考?

中國社會主義是一套怎麼樣的社會主義?我不太清楚,但有一點我們很明白,我們不會再抄襲別人的東西,過去我們緊跟蘇聯模式,最後嘗盡苦果,蘇聯模式 為我們留下一個很壞的結構危機,我們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翻身過來。其實,早於八十年代,古巴為了回應這個危機已經開始其「矯正工程」。這是古巴改革的第一波。到了九十年代,國際大環境隨著蘇聯東歐突變而有所轉化,美國加強對古巴的封鎖政策,為了求生存,同時也是為了響應外在不同的環境,古巴出現了第二波改革。現在,面對來勢洶洶的全球化,古巴也不得不再度作出調整,這是目前我們所面對的第三波改革。

但,古巴的社會主義走到現在,內部也出現不少問題。

我得承認,社會主義也有其不完善和自相矛盾的地方,但,你要知道,它只是一種通往最終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我們最終目的,是要創造公平和愛的社會,活出人類真正的道德價值,這是革命前輩包括我爸爸努力追求的一個新世界,而這亦可解釋古巴民族在過去五十年來能夠挺著美國帝國主義而生存至今,就是由於我們在心靈深處所堅持的一種價值信仰,並形成的團結倫理。

但你所說的價值信仰,在古巴似乎已在失落中,這是否改革的必然現象?

每一次過渡都會有陣痛,都會有疑惑,我已經說過,社會主義不是完美的,這要視乎我們能否在改革的過程中尋求新的共識,應有什麼的內涵,能否以更民主的精神去應對之際讓團結的倫理返回正軌。

更民主的精神?外界不就是經常批評古巴缺乏民主嗎?

噢,他們用資本主義有色眼鏡來量度我們的民主過程,總認為我們不符合他們的標準,又或者別有用心的人來指指點點,企圖扭曲我們的民主發展。我所指的,而古巴也正在實踐,乃是一種參與式民主。過去古巴致力推動全民教育,提高人民的教育水平,這正好為參與式民主奠下基礎。

換言之,我們追求的不是西方式政黨政治,而且是一種多元並存,人人有機會參與的政治進程,我們也不是追求私有化,亦不是現在毫無效率和工作動力的大鍋飯制度,而是國營產業經營管理的社會化。

我們不希望重複拉美其它資本主義國家的錯誤制度,讓自由市場和金融官僚體制侵蝕我們,也不應消費至上,應講求生活質量,永續發展,這樣,古巴才能開創一個新格局,為自己,也為全人類。

我可以告訴你,我現在在研究中心所主持的「另類計劃」,就是在小區培養小孩要有一種小區服務精神,例如我最近開設了一個攝影班,孩子們不僅學習攝影技巧,也同時學會如何利用這種技巧去服務小區,這是第一步,我希望推而廣之,重構古巴的理想價值,以抵抗日益異化的世界。

後記﹕

名人後代最怕就是擺脫不了父輩的影子,而卡美路亦當然意識到他作為一代革命家的兒子,人們對他自有一定的想像,來自世界各地的各路人馬前來見他,究竟有多少是由於他父親切.格瓦拉而來?

因此,卡美路對別人向他提問有關父親的話題時,表現得極不耐煩;但對記者而言,那又的確難於避免。我企圖把他對父親印象的問題放到最後,但他仍是有很大的反應,他問我﹕「這個問題是出自你的好奇心嗎?這對你瞭解古巴有什麼幫助?」

跟著他表示已談了三個小時,給了我很大的優待,而他亦早已一身汗水。

我們談話的地方乃在切.格瓦拉的故居,現已改成為辦公室,內裡設備簡陋,連一把風扇都沒有。因此,不僅卡美路大汗淋漓,而我也快將熱昏了。

革命家後人堅持過著簡樸的生活。在訪談中,卡美路更處處流露出,他是一名堅定的社會主義者。